即將邁入人生下一個旅程,我真的無法用「感謝」、「激動」、「快樂」這些簡單的情緒描繪四年來的種種。今天能夠徜徉於此,並非單純得之於己身努力或者父母資助,而是這個社會用不同面向施捨,讓我挫之彌堅、或餔食善意和溫暖,才搖搖晃晃走到這一步。
或許,對於多數人而言,戲稱為繳費證明的證書才是現實。的確,沒有人能夠逸出對於文憑的追求。但我們怎能因為對於目的的強烈渴望,就忘卻對於周遭的誠摯關懷。
著實感到榮幸,這種關懷在臺大並沒有埋沒於青燈黃卷,學生對於理型的盼望和使命感從未消失。透過知識、研究和對話,我們都在尋找答案,一個締造更為美善的公民社會的鎖鑰。在尋找的過程中,或許會被視為激烈、或許被批為異端,但我們從未放棄,因為信念在支撐、夢想在支撐。
也因懷抱堅毅和無畏,我們比其他人肩負更重大的使命來推動社會的革新和進步。然而,這並不代表我們比其他人更有批評的資格、觀點更為權威或正確。反之,我們需要在指責反智和揶揄的前緣踩下煞車,用謙卑的態度回想我們所承接的溫暖與關愛。
雖說這些好像和主流觀點不同,我們應該多談談未來的人生有多開闊明媚,這才符合眾人對於臺大的想像。但我們耗費四年來所吸收的學識涵養,卻很有可能被現實中的惡意擊毀,而我有幸早先進入體制的經驗也告訴我,完全如是。因此我們不能只對己身的前途遐想,而需秉持溫柔與果敢,和這個社會風雨同舟。
還記得在前幾個禮拜投的conference裡,我對台灣生產力的提升進行實證分析。結果顯示,大學生是發展理論中能夠提升人力資本的主要變數,更是眾多因素中貢獻最大的群體。此與Mankiw, Romer和Weil (1992)針對 1960—1985年間世界上98個國家做出的實證研究不同,社會發展的中堅不再只是高中職學生、不再取決於機械化的訓練和教程,而是經過思想洗禮的大學生。我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,在微觀的行動層次,更有義務引領社會跨步向前。
當我得出這項結論時內心是欣喜的,不只是與知識上的挖掘,而是這幾年的觀察竟與數字一致。我不知道有多少畢業生能夠懷抱這種入世的眼光看待所學,但在這裡我敢肯定,多數畢業生是這樣的。
傅斯年說:「我們貢獻這所大學于宇宙的精神」,或許多數人只關注到Spinoza對於「宇宙精神」的定義在於求真,但這句話同時也融入「貢獻」所體現的積極性。這種精神從「愛國愛人」的校訓貫徹到系所甚至個人,我們的系館就在講堂兩旁懸掛一對金屬鑄成的楹聯,上句是「農為邦本」,下面卻不是《尚書》的原話「本固邦寧」,而是「經綸濟世」。濟事作為積極的治理工具,相較於對安寧的追求有更為宏遠的意義。
總會記得那些夜裡,在長興街邊和朋友聊著台灣前途,路燈將他們天真的臉龐照的瓊瑩發亮,讓人頓時感到美麗而安穩。我們的組成並不全然是社科領域的學生,但對於這個社會的未來卻時保持著同樣的關懷。即使學術領域因行政考量而有系所之別,但這一次又一次的言談間,顯現的並非知識的工具性和內在價值,而是渴望灼燒的那種純粹。
再過幾個月,我們都將踏出舒適圈,接踵而至的是各種評價、壓迫和情緒上的扭曲。但我們不能將之視為畏途,蘇格拉底在地穴寓言裡重返黑暗,解救苦難堅忍意念,應是我們共同的心志。即使我們將會接受很多批評、精神被消磨,但結構功能論不就一再強調,即使看似無用、卑微的存在,只要現實存有,就必然扮演一定的角色。而它的終極關懷,就在於理解這些存有的社會功能。
我的實證模型中,已經用數字闡釋了大學生對於發展的重要性。但在微觀層次,我們不能從總的貢獻度去切割出自己生命的重量,而是需要倚仗自我昂揚。真的由衷希望,不論多少年後,我們都能銘記這樣的關懷和期許,用我們在這裡所吸納的一切精神、知識和抱負,共同締造更加美善的公民社會。